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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概要】:為了讓拉薩市三縣養(yǎng)老福利院的五保老人們擁有一個幸福、健康的晚年生活,應(yīng)拉薩市民政局邀請,西藏阜康醫(yī)院義診醫(yī)療隊于4月3
西藏創(chuàng)辦大型綜合性醫(yī)院:西藏阜康醫(yī)院、專業(yè)的婦產(chǎn)兒童醫(yī)院、獨立的健康體檢中心、專業(yè)的心腦血管醫(yī)院、自治區(qū)人類輔助生殖中心、藥品批發(fā)。
父親是一個堅定而執(zhí)著的人。
父親生長在那個饑饉的年代,十二歲喪父,兩個姐姐已出嫁,還有一個年僅五歲的弟弟,母子三人相依為命。十二歲,正是一個孩子天真爛漫的年齡,父親卻成為了家庭的頂梁柱,鋤地,耙田,挑煤灰,參加集體勞動,無所不能。孤兒寡母,生活也著實艱辛,有些并無惡意的鄉(xiāng)鄰時不時地戲謔道:“老張家恐怕早晚要散了哦……”
可父親偏偏就是個要強的人。瘦弱矮小的他一次只能挑二十斤,別人跑一趟他跑兩趟;犁田的時候上不了枷,奶奶把枷上好,父親趕著牛犁田。生活的磨難沒有讓老張家散了,反而成就了父親堅韌頑強的性格。多年后,他曾彎起手臂,鼓起結(jié)實的肌肉,自豪地說 :“老子靠這兩根筋生活!”自強自立的豪邁之情溢于言表。
從我記事起,父親就帶著我參加勞動,割麥,種豆,摘菜,拾豆莢。雖不辛苦,但往往從清晨的睡夢中被叫醒,我多有不樂意。干旱的夏天,需要從河里抽水灌溉稻田。家里有一臺抽水機(jī),父親扛著它來到河沿,我在旁邊幫著遞工具,拉水管,倒也學(xué)到不少勞動技術(shù)。白天是沒有工夫的,抽水總是在晚飯后。趁著月色,父親架好抽水機(jī),留下我在河岸守著,他便去給別人家打零工。父親有一門砌灶的手藝,十里八村,家喻戶曉。父親砌的灶十分好用,請他去的人也很多,白天沒有工夫,只好晚上通宵通宵地干。
父親走后,留下我孤獨地蹲守岸邊,可苦啦!抽水機(jī)架在高高的河岸斜坡上,一個十歲的孩子就將在一張窄窄的竹躺椅上度過一宿。一陣陣悶熱的河風(fēng)吹來,夾雜著泥腥味和牛糞味,令人作嘔。上半夜尚好,下半夜就更難挨了。月亮下去了,漆黑的夜晚異常寂靜,偶爾一只野鴨撲棱棱地掠過,烏鴉發(fā)出一聲長長的哀鳴,更有那發(fā)情的野貓撕心裂肺的叫聲,甚是恐怖。我只有捂住耳朵緊緊地蜷縮在椅子里,在恐懼中熬到父親歸來。
我不敢向父親說守夜的恐懼,因為父親是堅定的無神論者。他給別人干活兒總是在深夜甚至凌晨才回家,少不了穿過荒山野嶺亂墳崗。
王家墳是一座小山坡,坡上有一個采石后留下的大坑,還有一片李子林,除此就是茂密的灌木、叢生的藤蔓和無數(shù)的新墳舊冢。坡下有條小路,是上學(xué)的必經(jīng)之路,每次我們即使結(jié)伴而行,心里仍然異常害怕,走過的時候總是靜悄悄地加快腳步。
有一次,父親去十多里外的玉龍場給人砌灶,回家時已是凌晨三點鐘了。穿過玉峽口峽谷,步入平坦的壩子,遠(yuǎn)遠(yuǎn)看見兩點火光在王家墳岨閃爍游離,在黑暗的荒坡上忽明忽暗,真像民間傳說的鬼火。父親向來不信鬼神,于是熄了手電,借著微弱的星光向山坡走去??墒?,父親來到山坡上卻什么也沒有發(fā)現(xiàn),難道真有鬼嗎?父親疑慮著回到家中。
第二天中午,院里的彭大娘說,昨天夜里,后山的施家死了嬰兒,半夜偷偷埋在了王家墳。村里有個風(fēng)俗,誰家死了小孩兒是不吉利的,也不敢聲張,往往趁夜里偷偷埋掉。原來王家墳的“鬼火”就是施家的人正在埋小孩的火把,他們看到父親來了,就悄悄地躲了起來。那時語文課上剛學(xué)了魯迅踢鬼的故事,我對父親更加崇拜了。
農(nóng)村最繁忙的時候就是秋收時節(jié)了。農(nóng)民們忙碌了一個春夏,看著豐收的糧食,總是喜悅的,勞動的艱辛也散盡了。父親是種地的一把好手,無論別人家年成如何,咱家總能豐收。今年更是大豐收了,金黃的稻穗全都彎下腰來,沉甸甸的。微風(fēng)吹過,整個稻田就像布滿了金子般,一浪趕著一浪。
父親頂著烈日,穿行在田壟間,捋著一摞摞金黃的稻穗,古銅色的臉龐在陽光下愈發(fā)燦爛。父親是在挑選來年的稻種。當(dāng)他把一籃子稻穗提回家,我簡直驚呆了,稻穗就像高粱一樣,碩大,飽滿,粒粒都是父親的心血呀!母親小心翼翼地把這些稻穗曬在院子里。
第二天早上,我還沒有起床就聽到母親對父親的呵斥:“你給他有什么好呀?我們自己不留嗎?明年吃什么呀?……”母親平日里是一個多么溫柔賢惠的主婦,對父親總是百依百順,這次怎么就大發(fā)雷霆了呢?原來昨天夜里,父親把最大最好的稻穗給村長送去了,那可是咱家明年的稻種!母親當(dāng)然生氣了,一家人來年的口糧呀,能不生氣嗎?
父親呀父親!您怎能用一家人的命根子去討好村長呢?您往日的自強自立、倔強不屈呢,都丟哪去了?您在我心里一直是一座剛正不阿的豐碑,可是,您現(xiàn)在背叛了自己!背叛了我們的家!
父親終于病倒了,住進(jìn)了縣醫(yī)院,那是 1997 年的春天。我們家里從來沒有人住過院,爺爺早逝,奶奶癱瘓,家人生病都是在村里的診所看病吃藥。這次住進(jìn)了大醫(yī)院,一家人都慌了神。一番檢查下來,父親身體的各個器官好像都不正常,又好像都沒有問題。只有我知道,父親是累的,他透支了自己的生命。到后來,父親在病床上躺久了,全身莫名的疼痛,一個無比堅強的漢子總是時時發(fā)出痛苦的呻吟,還嚴(yán)重便秘,我和母親輪流給他從肛門上藥,給他摳大便,一個倔強的漢子在疾病面前慢慢地屈服了。父親后來的抑郁癥大概就是從那時 開始的吧……
有一天,我去醫(yī)院看父親,病房里空無一人。一直找到醫(yī)院的大院,在那偏僻的墻角里,父親坐在石凳上,面前一個中年婦女,左手端著一碗水,右手拿著一支香,面前燒了一堆紙,口中念念有詞……那一刻我愣住了,父親不是堅決不迷信的嗎?
我遠(yuǎn)遠(yuǎn)地看著父親,不敢驚擾他,也不想讓他尷尬。此時此刻,我才體會到一個人在生命無助時是多么絕望,絕望到可以背叛自己的信仰,而背叛又恰恰是對生命最真摯的熱愛和眷戀。直到父親從墻角里走出來,我才迎了上去:“爸,您去哪里了?我找您很久了。”
我把父親扶進(jìn)病房躺下,他似乎感到很輕松,望著我,有些羞怯地說:“那些谷種,我送給了村長,要是能在全村推廣,那該多好啊……”
我的心猛地一震,人人都有英雄的夢想!我不敢多問,父親是想推廣自己多年扎根農(nóng)田選種的成果?還是想讓更多的人都能像他一樣年年豐收?一個沒有文化的父親,一個生命中只有“勞作”二字的農(nóng)民,我從未奢望過他有多么遠(yuǎn)大的抱負(fù),抑或是博大的情懷!可是,事實卻又真真實實地呈現(xiàn)在我的面前!
真可謂匹夫不可奪其志??!我們都膚淺地認(rèn)為父親背叛了他做人的原則,哪曾想過他內(nèi)心深處的追求?我們都愚昧地以為父親背叛了他生命的信仰,又哪曾想過他對生命的執(zhí)著并不亞于我們?nèi)魏稳耍?/p>